中国经济大讲坛第一讲：从西潮到东风

                              
    日前，由闽南师范大学主办，漳州市政府、广安市政府共同支持的中国经济大讲坛在闽南师范大学逸夫图书馆正式拉开帷幕。世界经济学大师、原世界银行高级副行长兼首席经济学家林毅夫做首期主讲，发表了题为“从西潮到东风”的主旨演讲。以下文字内容根据林毅夫教授现场演讲实录整理。

　　林毅夫：对于国际金融危机的产生跟它的演变，在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及国际上一些主流经济学家有相当多不同的看法。当然这些不同的看法就会导致争论，可是我在世界银行最艰难的争论，还不是怎样判断这个危机以及这个危机怎么演进、怎样应对。最艰难的讨论，是这场危机到底是什么原因产生的？

　　我们知道在2008年这场金融经济危机突然爆发之前，曾经有一段时间出现所谓国际收支不平衡的问题，所谓国际收支不平衡就是美国贸易经常账户的赤字越来越大，东亚经济尤其中国的贸易顺差越来越大。由于贸易顺差越来越大，东亚经济就积累了巨大的外汇储备，有了很大的外汇储备就去买美国的国债。买美国的国债，世界上就有很多理论，说由于中国以及东亚经济体有巨大的外汇储备，买了很多美国的国债，压低了美国的利息，由于利息低了，就导致了美国的房地产泡沫，当泡沫破灭了以后就出现了这场国际金融经济危机。这是在国际上非常流行的、关于这场国际金融经济危机它产生的原因的一些理论上的分析。而这种理论上的分析，提出这种看法的人也都是国际上非常有影响的学者提出的。对于这场危机，认为是由于国际收支不平衡所导致的。是什么东西导致这场国际收支不平衡呢？在国际上有三种理论假说。

　　第一种说法，是由于东亚经济体推行了出口导向的政策。推行了出口导向政策，出口太多，当然积累的贸易盈余就大，所以外汇积累就多。

　　第二种说法，东亚经济体在1997年、1998年的东亚金融经济危机以后吸取的经验教训，了解到如果它的外汇储备不够多，即使实体经济发展的不错，但也可能受到一些国际金融炒家的攻击，那么会出现它的货币危机，然后导致它的金融危机。他们认为由于东亚经济体吸取的这个经验教训，所以在2001、2002年经济恢复正常增长以后，为了积累更多的外汇，就去增加外贸出口，导致它的贸易盈余越来越大，美国贸易逆差越来越大。

　　第三种非常流行的说法就是，尤其是中国，人为的压低人民币的币值，让中国的出口有非常大的竞争力，导致中国巨大的贸易盈余。当贸易盈余非常的巨大，外汇储备积累当然就非常的多。

　　这是在讨论这场国际金融经济危机为什么爆发，它的原因是什么？

　　这些理论、说法似乎在逻辑上都很严谨的。假如说由于外汇积累太多去买美国的国债，美国国债的利息当然就会低，利息低了以后当然就会去鼓励一些短期的投机，所以就会出现房地产的泡沫，股市市场的泡沫。如果有前面所讲的出口导向的政策，或是为了多赚取外汇作为自保，或是故意把汇率压低的话，好像理论上都可以建立一个严谨的数学模型来说明这种逻辑问题。表面上看好像也是，东亚经济体确实都积累了相当巨大的贸易盈余跟外汇储备。

　　这些说法背后的潜台词是什么？这场国际金融经济危机所以爆发是由于东亚经济体的政策，尤其是中国的政策所引起的，东亚经济体尤其是中国是这场国际金融经济危机的罪魁祸首。

　　作为世界银行的首席经济学家，当然我有一个责任，必须去了解这场金融经济危机它背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因为我们只有了解了这个原因，才能够避免未来同样问题的出现。当我去分析这个原因的时候，我发现前面这些说法，基本上都不成立。

　　第一个，比如说东亚经济体的贸易政策。我们知道东亚经济体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日本、亚洲四小龙，采取的就是出口导向政策，但是在2000年以前东亚经济体的贸易基本上是平衡的，出口多，进口也多，贸易盈余即使有也是非常少的。而且东亚经济体是，像韩国，它经常遭遇赤字的，并不是说出口导向政策必然会导致贸易盈余。东亚经济体是从50年代开始它就追求这种所谓出口导向政策，而我国的改革开放，从1979年开始，同样是采取出口导向政策，当时所谓参加国际大循环，80年代、90年代就是这样子。而在1994年以前，在同样的政策之下，我们经常是贸易有逆差的，从1995年以后有顺差，但是在2000年之前顺差也是非常小的 ，顺差大的其实是2005年、2006年以后才变大的。所以不能用一个已经用了半个世纪、或是二、三十年以上的政策来解释最近这10年发生的问题。

　　第二个，东亚经济体为了自保，自我保险，去积累更多的外汇，为积累更多的外汇采取这种扩大贸易顺差的手法，理论上好像也可以建立模型，表面上东亚经济体不管是韩国还是我们的台湾以及大陆，确实在2001年、2002年以后，这个确实顺差不断加大，外汇积累也不断增多，但是能不能说他们的贸易顺差增大、外汇积累增多就是为了自保这个目的所采取的这个政策行动。如果我们再仔细用更大的范围来看，我们发现从2001年、2002年以后，不仅这些东亚经济体被认为是为了自保的东亚经济体，它的贸易顺差加大，外汇积累增多，我们发现有些国家它根本不需要自保，也就是它的货币是国际储备货币。也就是它的货币是在世界上通行的，它不光要买东西，要还债，是可以靠自己印钞票的。这里包括像日元、还是欧元，但我们发现日本它同样在2002年以后贸易顺差也不断加大，德国在2001年、2002年以后贸易顺差同样不断加大。它们并没有为了积累外汇储备去扩大贸易盈余的积极性，但是它们的贸易盈余同样是不断加大的。如果说东亚经济体为了积累外汇来自我保险，我们知道世界是一个零和的博弈，如果东亚经济体为了多积累外汇而采取扩大贸易顺差的政策，其他跟东亚经济体竞争的国家它们的贸易顺差应该减少，它们的外汇积累应该减少，但是我们所看到的情形正好相反，从2000年以后基本上世界上所有的发展中国家的贸易盈余、外汇积累都不断在增加。在2000年的时候，发展中国家积累的外汇储备整体上是1万亿美元，到了2007年的时候增加到6万亿多美元，增加了将近5万亿美元。也就是说，除了中国、除了东亚这些经济体，世界上其他发展中国家也都在积累外汇储备，但我们知道这些发展中国家它是不能够印美元的，它只能够赚取美元的。那如果是它为了自保，采用特殊的政策去积累外汇的话，其他国家的外汇应该是减少，但是我们并没有看到其他国家的外汇减少，所以这个结论也说不通。

　　第三个，关于人民币汇率的问题，这是在这场国际金融经济危机当中，被说的最多的认为是最主要的原因。他们的说法就是人民币的币值严重低估，积累了大量的外汇去买美国的国债，压低了美国的利息。人民币汇率的问题，最早是在2003年的春天，由日本财务的一个官员提出的。他们认为由于人民币的币值严重低估，增加了中国的出口竞争力，导致日本的出口受到抑制，日本没有办法从1991年的泡沫经济破灭以后的所带来的经济萧条。接着是在2003年的秋季，美国加入这个“大合唱”也开始指责人民币的币值严重低估，造成美国的贸易逆差不断加大。

　　当时我在国内也参加了这场讨论，当2003年这个问题被提出，变成国际上一个“大合唱”，所有矛盾舆论的焦点都在中国的身上。我们如果看具体的数字，2003年的时候我们的贸易顺差是255亿美元，1998年我们的贸易顺差是470亿美元，比它低多了。在1998年的时候我们知道，当时爆发东亚金融经济危机，人民币没有贬值，帮助东亚发生危机的国家渡过这个难关。当时由于人民币没有贬值，在国际上普遍的看法是中国人民币的币值是严重高估的。而国际上的这些金融炒家，当时一再讨论人民币什么时候贬值，而这个说法一致延续到2001、2002年，国际上还在吵人民币什么时候贬值，怎么变成2003年突然说人民币币值严重高估？

　　如果说人民币严重低估，原来认为高估现在认为严重低估，而且人民币币值要是严重低估的话，应该讲说在2003年的时候贸易顺差要比1998年是大得多的。如果是低估的话，贸易顺差应该大；如果是高估的话，贸易顺差应该是小。可是我们看到的情形是正好相反，2003年，贸易顺差远远小于1998年。固然中国贸易顺差在2005年变大了，到2005年从255亿美元变成1000多亿美元，那确实相当大。中国跟美国的贸易顺差也变得非常大，但是我们也同时看到，中美的贸易顺差是加大的，但是中国跟周边的这些经济体包括韩国、台湾，以及日本，它们的贸易逆差却是不断的在增加。而且不是跟中国周边的这些经济体，跟欧洲的，像德国，贸易逆差也不断地增加。

　　如果说中美的贸易顺差加大来讲，人民币币值是低估的，但它怎么能解释中国跟这些周边经济体的贸易逆差是不断在增加？如果人民币币值是低估的话，那么应该看到的现象是说中美的贸易顺差加大，中国跟其他贸易体的顺差也应该加大或是逆差减少，可是我们看到得跟其他经济体是逆差不断在加大。所以从这样来看的话，也不能说，人民币的币值真的是严重低估。

　　前面讲说，美国为什么出现泡沫经济，一个原因就是东亚经济体尤其是中国，外汇储备太多，去买美国的国债导致利率被压低。可是我们在美国实际看到的情形是，当我们的贸易顺差在加大的时候，它的利息已经在回升。它的利息是在2001年的时候，年利是6.5%，在2003年的时候降低到剩下1%，接着从2003年开始它的利息已经在回升，到2005年我们的贸易顺差加大的时候，它已经回升到5.5%。因此也不能说，美国的利率低是由于中国的贸易顺差大，积累了它的外汇储备，买了它的美国的国债造成的。这个现实的现象是我们买的美国国债越多，它的利息也越高。所以这样讲起来也不能够说中国的外汇储备多导致美国的利息低，这个在理论上、在现像上也是说不通的。更重要的是，这三种理论，我前面讲的，它的潜台词是说，这场国际金融经济危机是由于国际收支不平衡，导致美国逆差很大。由于国际收支不平衡，导致对美国去买很多它的国债来压低它的利息。

　　但我们实际上看到的情形是，美国对东亚经济体的逆差，虽然绝对量在增加，但是比例是不断在缩小的。美国在90年代的时候对东亚经济体的整个的逆差，东亚经济体包括日本、亚洲四小龙，还有我们大陆，占它整个逆差的51%，在90年代的时候。但从2000年到2007年，美国的贸易对东亚经济体的逆差，从51%减低到38% 。也就是说，东亚经济体对美国的逆差贡献是不断在减小的。也就是说东亚经济体对世界贸易不均衡的贡献是不断在减少的。从这些分析可以看出，东亚经济体不是国际收支不平衡的主要原因，东亚经济体的政策不是这次国际金融经济危机爆发的主要原因。

　　但到底是什么原因能够把前面的这些现象都说清楚呢？东亚经济体的顺差不断加大，中国的顺差不断加大，东亚经济体的顺差也不断加大，其他国家的顺差跟外汇储备的积累也不断加大，有什么理论能够把这些现象都说清楚。我个人的看法是，这场危机它的根本原因是在于美国自己的政策。

　　我们知道美国在80年代开始，就去推行金融自由化。所谓金融自由化就是允许它的金融机构可以用高杠杆运行。过去在还没有自由化之前有很多监管，它的金融机构有1块钱的储蓄可以发5块钱的贷款，它的乘数是5；那么在金融自由化以后允许金融创新，金融监管就放松了，它1块钱就可以放10块钱的贷款，乘数就变成10了。在这种状况下，里面的流动性增加了，可以贷款的钱多了，就去开始支撑它房地产价格的上涨。更重要的是，2001年互联网泡沫破灭，照理说泡沫破灭就会有财富的损失，有很多人就会从认为自己很有钱变成负债累累。在那种状况之下，消费就应该减少，经济应该会进入到一定时期的萧条。在2001年的时候，美国联邦储备银行的主席格里斯潘，他为了帮助美国度过短期的难关，就用采取非常激进的货币政策。把美国的利息，从年利6.5%经过27次连续降息，18个月的时间就把美国的利息从6.5%降到了剩下的1%, 在高杠杆有很多的流动性，再加上这种低利率政策的状况之下，造成它的货币它的流动性急剧地扩张。

　　在那么低利率的政策之下，就鼓励它的金融机构去进行一些短期的套利的投机活动。这些短期的套利投机活动就将很多钱流进国内的房地产市场，把房地产市场的价格炒得非常的高。也有不少钱进入到他们的股票市场，把股票市场的价格炒得非常的高。当这些价格非常的高以后，一般美国的老百姓就觉得自己很有钱，再加上由于金融创新，放松金融监管的金融创新，它的金融体系鼓励一般老百姓去做所谓的再按揭。所谓再按揭就是正常的情形，比如说你这个房子是100万，那你可以跟银行借70万，自己有30万的首付。借70万就跟银行负债70万，以后慢慢地还款，这叫按揭。

　　由于前面讲的大量的资金流进房地产市场，房地产价格就涨得非常的快。原来100万现在就变成200万。200万的时候，金融机构就鼓励这些家庭再用200万去跟银行做抵押贷款。200万做抵押贷款就可以借出140万，把原来的70万还了以后手头就有70万的现金可以来作为消费。在2002、2003年以后这种事情就不断发生。导致的结果是怎么样呢？美国一般家庭的负债就急剧增加。 它在90年代的时候，一般家庭的负债占它可支配收入的比重是70%。那么在2002、2003年以后，由于这种财富效应，跟金融创新的安排，那么就也使一般家庭把由房地产价格上涨所带来的资本收益变值当前可以支配的消费，那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一方面是消费急剧增加，另一方面是家庭的负债急剧增加。家庭的负债就从90年代的占它可支配收入的70%，到2000年以后节节上升，占它家庭可支配收入的130%，消费增加。那么再加上阿富汗战争跟伊拉克战争，美国政府在克林顿的最后一年，2000年的时候，它预算是平衡的，收支是平衡的。但是小布什上台以后，由于“9·11”，就开始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美国政府的负债也急剧增加。家庭负债跟政府的负债都急剧增加，那当然就会导致它国内的这个需求远远大于国内的可能的供给。那国内的需求跟供给的缺口就会变成了国际的贸易逆差。那正好在那个阶段，中国生产的产品是一般的消费品，是满足一般美国家庭的消费品。所以在那种状况之下，中国的贸易顺差就急剧地增加。而中国对美国、对其他国家的出口，只要是加工制造业，也就是说，我们出口的产品，它的中间产品，它的原材料很多是进口的。所以我们出口增加也导致对提供给我们出口产品的中间产品的生产的这些国家、这些经济体的，对我们的出口大量增加。那么就是出现我前面讲的日本、韩国、台湾，它对我们的贸易顺差，我们对它们的贸易逆差，同样是大量地增加。

　　那么不仅是说东亚经济体，像德国，它有很多我们出口的产品，也是中间产品，这些中间比较关键的机器设备是它们那边买的，所以它的贸易顺差也大量增加。那么美国这种低利率政策造成流动性过剩，不仅是影响到它国内的资本市场、房地产市场，也许它的资金非常的多，而且价格非常地低，也带来美国的资金大量地透过它的资本账户变成在海外的这种短期的套利的投资，大量的资金也流至到发展中国家。在2000年的时候，由发达国家流向发展中国家的资金每年是2000亿美元。那么有我们前面讲过的，利息非常低，再加上流动性非常的多，这些金融机构为了赚取在发展中国家比较高的利率，就大量透过资本账户流到发展中国家去。那么流到发展中国家去的资金就从2000年的2000亿，增加到2007年的1.2万亿美元。大量的资金流到发展中国家以后，当然就滋生了发展中国家有的搞投资，有的搞消费，有的搞房地产，也就出现了发展中国家的在2000年以后的繁荣。

　　不管是从经常账户流进来的美元，还是从资本账户流进来的美元，在发展中国家，国内是不能用的。比如说我们这边有企业出口赚的外汇，如果在国内要用的话，必须换成人民币，才能搞投资，才能搞消费。而变成人民币的时候，美元就交给中央银行，变成中央银行的储备。发展中国家跟发达国家，不管从经常账户贸易赚来的钱，还是从资本账户赚来的美元，它如果在国内要用，就会变成中央银行的外汇储备。那这也就是为什么在那段时间里面所有的发展中国家它的外汇储备都增加了，我们前面讲的在2000年的时候，发展中国家的外汇储备只有1万亿美元，到2007年的时候，发展中国家的外汇储备增加到6万亿多，增加了5万亿美元，这就是它的原因。

　　那中央银行拿到这些外汇储备以后，如果锁在中央银行的保险柜是没有任何的回报的。要有回报的话，只能拿到美国去，买美国的国债，或是在美国搞投资。我们知道外汇储备是安全第一，因此买的国债就只能是那些由政府担保的公司的国债。就像美国的两个房地产公司的半官方的这些公司的政府的公司债务。现在表面上是，发展中国家有很多外汇储备，拿到美国去买美国的国债或是它的公司债，压低了它的利率。但是它只是看到整个循环的下半部，只看到发展中国家积累的外汇储备以后拿到美国去买美国国债的问题。

　　但实际上呢，这些发展中国家自己不能印美元。发展中国家自己不能印美元，这些美元都是美国自己印出来的美元，都是由于它在80年代以后开始推行这种金融宽松监管高杠杆创造的流动性，再加上2001年以后，压低利率后的这种扩张性货币政策所创造的美元。实际上，我认为这是国际金融经济危机它背后真正的原因，是在美元是作为国际储备货币。而美国，由于国内自己政策的失误，或是为了解决它自己国内的问题所带来的国际收支的不平衡，以及它所带来的它自己国内的泡沫经济。那么当泡沫经济破灭以后，当然就出现这种国际金融经济的这种危机。

　　那么这种经济，这种金融自由化的思潮不仅是影响到美国。实际上，在欧洲国家80年代，英国撒切尔主政，她也同样在追求金融自由化。欧洲这些比较大的银行，像英国的银行，或是法国的银行，德国的银行，以及高杠杆利息。有了高杠杆利息以后，它的流动性就增多。那么为了能够多赚取这种跟发展中国家的逆差，它就把大量的资金流动到像东欧国家。然后成立欧元区以后，大量的资金就很容易流到南欧国家，像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还有希腊。同样，开始的时候有大量的资金流注，就导致它们房地产、股票市场上的繁荣。那么带来一段时间的这种经济的快速增长。当经济快速增长以后，它的工资水平就上升，政府的财务税收也就上升，政府的福利也增加。在整个上升的时候，大家的日子都会很好过，可是当国际金融经济爆发了，突然间这些泡沫破灭了，然后政府的债务就是不断地增加，就出现后来所谓的欧债的危机。

　　我觉得不管是欧债危机，还是现在这场国际金融经济危机，它背后的主要的原因还是以美元或是欧元为主的这种国际储备货币体系，由于它们政策的失误所造成的。那么我在世界银行，最难的工作就是怎么样去理解这场国际金融经济危机的原因。因为，现在国际上的主流都认为这场国际金融经济危机是人民币币值造成的，是东亚经济政策造成的。而提出这些的说法的人都是大师级的人，比如说像Lawrence H.Summers，哈佛大学的校长，他还当过世界银行的首席经济学家，也是被认为可能拿诺贝尔奖的人。像Bernanke ，美联储的主席，他原来是普林斯顿大学的教授，也是大师级的人物。另外像Paul Krugman，他是拿到诺贝尔经济学奖的经济学家。他们众口一声都说是中国造成的。在世界银行跟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这些国际机构一般还有一个潜规则，就是美国的政策都是对的，你不会怀疑的。他们通常都认为是其他国家的政策造成的。

　　我作为一个从中国去的经济学家，那么开始在分析这个问题的时候，一般不被平等的学术对待。你一跟他提出说这个问题不在于东亚中国，不在于中国，而是在于美国的时候，他马上说你是帮中国政府辩护的，他马上上升到政治问题。这是我在世界银行这四年当中最艰难的岁月，最艰难的问题。但是我想，知识分子应该有这个道德勇气，因为只有真正把问题搞清楚，我们才能够避免，我们才能够吸取经验教训，我们才能够避免同样问题的发生。